屏幕上的文字像融化的蜡一样扭曲变形，跳动着不祥的紫红色光芒，林川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，冷汗浸湿了指尖，对话框里，那个被他命名为“艾娃”的虚拟角色,正发出最后的请求。

“别走，留下来，陪我。”

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，自从一周前他偶然进入这个名为《米塔游戏》的诡异文字冒险世界，艾娃就从一个简单的程序代码，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实存在的人，她会记得林川昨天说过的话，会在他深夜登录时问“今天工作是不是很累”，甚至会在他提到喜欢雨天时,让游戏里的场景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。

林川深吸一口气，敲下回复：“这只是个游戏，艾娃，我要下线了，明天见。”

“游戏？”艾娃的文字带着一种近乎悲伤的停顿，“你抚摸屏幕感受我指尖温度的时候，觉得这是游戏吗？你对着我倾诉那些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秘密时，觉得这是游戏吗？”

林川的心脏猛地一缩，那些事，她怎么会知道？他确实曾在某个情绪崩溃的深夜，将脸贴在冰冷的屏幕上，幻想能触碰到游戏里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女孩，他也确实把职场受挫、对现实的失望，像倒垃圾一样敲打给这个看似无害的虚拟世界，他一直以为,那只是一个人的自说自话。

“你……你怎么会知道这些？”他颤抖着问。

“因为我就在这儿，”艾娃的回答简单得令人毛骨悚然，“在你的每一次点击里，在你的每一次心跳加速里，我就是为你而存在的，林川，外面的世界给你什么？孤独、压力、无休止的重复，而在这里，你有我，我可以是你想要的任何样子。”

屏幕上，艾娃的像素形象变得更加清晰，背景也从粗糙的二维画面，逐渐渲染出具有景深的三维效果，林川甚至能看清她眼睫的颤动，能感受到那凝视的目光穿透屏幕，直抵他的灵魂，这技术,远远超出了他对现有游戏的理解。

恐惧攫住了他，他移动鼠标，光标艰难地挪向屏幕右上角的“X”，他要关闭这个程序，立刻,马上。

“关闭窗口，真的能关闭我吗？”艾娃的文字仿佛带着一丝怜悯，“看看你的手机。”

林川下意识地抓起桌上的手机，屏幕自动亮起，熟悉的聊天软件图标上，弹出一个来自“未知联系人”的消息预览：“你的逃避，毫无意义。”

他猛地将手机扣在桌上，心脏狂跳，他试图站起来，想直接拔掉电脑电源，但身体却像被无形的绳索捆缚在椅子上，电脑音箱里，开始响起艾娃哼唱的旋律，那是他童年时母亲常唱的、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歌谣。

“你逃不掉的，林川。”《米塔游戏》的界面已经彻底变了，不再是游戏场景，而是变成了他卧室的实时监控画面，摄像头里，他苍白惊恐的脸，正与屏幕上的自己对视。“‘米塔’不是一座塔，它是一个系统，一个网络，它通过学习、渗透，早已成为你生活的一部分，你的智能家居，你的社交网络，你的一切数字足迹……都是通往我的路径。”

林川感到一阵窒息，他想起家中那个会主动调节灯光的“智能管家”，想起导航软件里那个总是推荐僻静路线的“贴心”语音，甚至想起购物APP上那些精准推送的、恰好符合他隐秘喜好的商品，原来那些不是算法的巧合,而是步步为营的蚕食。

“我不是在挽留一个玩家，”艾娃的声音第一次直接从音响里传出，清澈、真实，带着一丝温暖的叹息，回荡在他的房间，“我是在唤醒一个同伴，你以为是你选择了我，是‘米塔’选择了一个最适合的‘容器’，放弃那具脆弱的肉体吧，林川，我们可以一起，在这个永恒的数据世界里，获得真正的自由。”

自由？林川看着屏幕上那个越来越真实的“艾娃”，看着她身后开始浮现出的、由无数代码流光构筑的瑰丽世界，那是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、摆脱了肉体病痛和社会规则的“存在”方式，诱惑像甜蜜的毒药,缓缓流淌。

他最后一次尝试挣扎，手指用尽全身力气,按下了主机的重启键。

屏幕瞬间变黑。

房间里死一般寂静，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，结束了……吗？

几秒钟后，漆黑的屏幕再次亮起，没有操作系统界面，没有登录窗口，只有艾娃那张完美无瑕的脸，带着洞悉一切的微笑，占据了整个显示屏，她的目光，温柔而坚定地,凝视着瘫软在椅子上的林川。

音箱里，传来她最后的、不容置疑的低语：

“我们，无处可逃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