雷电撕裂天空,大地在轰鸣中颤抖,泥浆与雨水混合的战场上,硝烟像厚重的幕布,几乎遮蔽了一切,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、焦糊味,还有一丝丝血的铁锈味,这不是演习,是炼狱。
“左翼!左翼需要支援!狗日的,他们的装甲车上来了!” 老班长对着嘶嘶作响的步话机咆哮,他的嗓子已经哑了,脸上全是黑灰和泥点,只有一双眼睛,因为亢奋和缺乏睡眠,布满了血丝,却亮得吓人。
我叫小李,是新兵,我正死死趴在一个弹坑里,这个刚被炮弹炸出的土坑还带着灼人的热气,子弹像蝗虫一样从头顶“嗖嗖”飞过,打在坑沿,溅起一串串泥土,我紧紧抱着我的枪,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,训练场上的靶子可不会这样铺天盖地地还击,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,缠住了我的四肢,让我动弹不得。
“小李!你他妈死了吗?没死就给老子扔烟雾弹!掩护爆破组!” 老班长的吼声像一记鞭子,抽在我身上。
我猛地一激灵,手忙脚乱地从腰间摘下一颗烟雾弹,用颤抖的手指拉掉拉环,奋力朝左前方扔去,烟雾“嗤”地一声弥漫开来,形成一道灰白色的屏障。
“好样的!机枪,给老子压制住!二狗,带上你的家伙,上!” 老班长的声音在烟雾中穿梭。
一个瘦小的身影,背着沉重的爆破筒,像猎豹一样从掩体后窜出,借着烟雾的掩护,低姿匍匐向前冲去,那是二狗,全连最不怕死的兵,我看着他的背影,心脏揪紧了,敌人的机枪显然发现了动静,子弹追着他的足迹,打得地面噗噗作响。
突然,一道刺眼的亮光闪过,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,是敌人的炮火覆盖!弹片像死神的镰刀,呼啸着四散飞溅,我感觉身下的大地再次剧烈震动,泥土和碎石劈头盖脸地砸下来,等我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,再望向左翼,心瞬间沉到了谷底——烟雾被炸散了,二狗的身影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更大的弹坑。
“二狗!” 我失声喊道。
“闭嘴!注意警戒!” 老班长红着眼睛吼道,但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他死死盯着那个方向,嘴唇抿成一条线。
就在这时,那个弹坑边缘,一只沾满泥泞的手伸了出来,二狗那颗熟悉的脑袋探了出来,他朝我们这边使劲挥了挥手,然后又猛地缩了回去,他还活着!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冲上我的头顶,刚才的恐惧似乎被冲淡了一些,这就是战友,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是生是死,但只要他还活着,就能给你无穷的力量。
战斗进入了最残酷的胶着阶段,敌人的装甲车凭借厚实的钢板,不断向我们逼近,机枪火力压得我们抬不起头,我们必须干掉它。
“火箭筒!火箭筒手呢?” 连长在步话机里焦急地喊。
“报告!一号射手牺牲了!二号射手重伤!” 有人回应。
阵地上出现了短暂的死寂,那辆装甲车像一头钢铁怪兽,越来越近,它每前进一米,我们的防线就多一分崩溃的危险。
“妈的!” 老班长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,目光扫过我们这几个残兵,“谁玩过那铁家伙?哪怕一次也行!”
没人吭声,我们都是刚补充来的新兵,摸过火箭筒的没几个。
“我……我训练时打过一次。” 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,是我,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我身上,我感觉脸上火辣辣的,那次训练,我差点脱靶。
老班长盯着我,眼神复杂,有怀疑,有期待,更有破釜沉舟的决绝。“就你了!小李,现在你就是全连的希望!听着,我会带人用所有火力掩护你,你只有一次机会,爬到右边那个土坡后面,那里有个射击死角,给老子轰了它!”
没有时间犹豫,我深吸一口充满硝烟的空气,接过战友递过来的沉重的火箭筒,老班长一声令下,阵地上残存的几支步枪和轻机枪同时开火,拼命向装甲车倾泻子弹,吸引其注意力。
我抱着火箭筒,弯着腰,沿着交通壕拼命向右侧运动,子弹在身边飞舞,好几次我感觉死神擦肩而过,终于,我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那个土坡后面,这里果然是个死角,装甲车的机枪暂时打不到我。
我颤抖着将火箭筒扛在肩上,透过瞄准具,那辆巨大的装甲车几乎占满了我的视野,我能看到它履带碾过泥土,看到机枪口喷吐的火舌,我的手心全是汗,心跳声大得盖过了战场喧嚣,我回想起训练时的要领:稳住呼吸,估算距离,提前量……
“小李!快!” 老班长的吼声透过枪声传来。
我闭上眼,深吸一口气,再睁开时,世界仿佛安静了,只有我,和目标,我扣动了扳机。
“轰!” 一声闷响,火箭弹拖着尾焰呼啸而出,时间仿佛变慢了,我看着那枚弹头划出一道直线,精准地撞在了装甲车的侧面。
一团巨大的火球腾空而起,紧接着是弹药殉爆的连续巨响,装甲车变成了一堆燃烧的废铁。
“打中了!打中了!” 阵地上传来战友们狂喜的呼喊。
我瘫软在土坡后面,浑身虚脱,但一股热流却在胸中奔腾,我做到了。
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,敌人的报复性炮火更加猛烈地砸了下来,整个阵地再次被火光和硝烟吞噬,我被震得头晕目眩,一块弹片擦过我的手臂,带来一阵灼痛。
“撤退!交替掩护!向第二道防线撤退!” 连长的命令在炮火间隙传来。
我们开始且战且退,老班长冲在最前面开路,我和其他几个战友相互搀扶着,拼命向后跑,炮弹不断在身后爆炸,每一次爆炸都意味着可能有人倒下。
就在我们快要冲出一片开阔地,进入后方树林的时候,一声特别尖锐的呼啸声由远及近,老班长经验丰富,脸色骤变,大喊一声:“卧倒!” 同时猛地将身边一个新兵扑倒在地。
我本能地向前扑倒,巨大的爆炸声在身后响起,气浪像一只无形的大手,把我狠狠推了出去,我重重摔在地上,耳朵里只剩下持续的高频耳鸣。
我挣扎着爬起来,回头望去,刚才我们所在的位置,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弹坑,老班长和那个新兵趴在弹坑边缘,一动不动。
“班长!” 我连滚带爬地冲过去。
那个新兵晃了晃脑袋,爬了起来,似乎只是被震懵了,但老班长依旧趴着,他的背上,一片殷红正在迅速扩大。
我把他翻过来,他的胸口被一块弹片击中,鲜血汩汩涌出,他看着我,嘴唇动了动,想说什么,却只吐出一口血沫,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光芒正在快速消散。
“班长!坚持住!我们马上带你回去!” 我带着哭腔喊道,想用手捂住他的伤口,但那血根本止不住。
他微微摇了摇头,用尽最后力气,指了指我们撤退的方向,又指了指我,眼神里是无声的嘱托,他的手垂了下去,眼睛永远地闭上了。
雨,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,冰冷的雨水打在他尚有余温的脸上,混合着血水,流淌进身下的泥土,雷电依旧在天空肆虐,映照着这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,和永远留在这里的人们。
激战暂歇,硝烟未散,我抹了一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脸,背起枪,跟上撤退的队伍,脚步沉重,但目光却望向敌人可能再次出现的方向,战斗,还远未结束,这片电光交织的战场,生死只是一瞬间,而活着的人,必须继续前行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