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一个连空气都浸透着“计划”二字的时代,在科技的光辉下,甚至连生命的长度都可以被精准设定,Giftia,这种拥有可爱外表与细腻情感的人形智能机器人,是那个社会最杰出的造物之一,但它们有一个残酷的设定:使用寿命被严格限定为九年零四个月,共计81920小时,当大限来临,它们的记忆和人格将无可挽回地崩坏,最终沦为巨大的机械空壳。
而司,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,他的工作就是专门负责回收这些“寿命”将尽的Giftia,这份工作的全称很长,叫做“终端服务”,说白了,就是给那些与人建立了深厚情感联结的机器人,送去最后的“死亡通知”,并亲手将它们带回,这不仅仅是拆卸零件,更像是一场又一场精心准备的临终关怀,是为人与机器之间那段不被承认的情感,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。
他的搭档,名叫艾拉,一个有着银白色长发、湖水般清澈眼眸的Giftia,她本身就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,但她的性格却和她的外表一样,带着一种近乎透明的清冷,她严格遵守着每一条规章,工作一丝不苟,甚至到了刻板的程度,她似乎总是在刻意保持着距离,无论是与即将离别的回收对象,还是与身边这个人类搭档。

司一开始并不理解,他带着人类特有的热情和同情心,总想在最后时刻为对方多做些什么,让离别显得不那么悲伤,但艾拉总会用她那平静无波的语调提醒他:“我们是来执行回收任务的,过度的情感介入不符合规定。”她像一座被程序代码筑起的冰墙,隔绝着一切可能的热量。
时间是最奇妙的溶剂,在一次又一次的共同任务中,司渐渐看到了艾拉冰层下的裂痕,当他们面对一位老奶奶和她如同女儿般的Giftia时,艾拉记录的手会微微停顿;当他们回收一个陪伴小男孩长大的机器人哥哥时,她会别过脸去,不让司看见她眼中的数据流可能产生的瞬间紊乱,司开始明白,艾拉并非没有心,恰恰相反,她或许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理解离别的痛苦,因此才用绝对的理性将自己武装起来,因为她自己,也是一个注定了告别命运的Giftia。
他们的关系,就在这无数次见证别离的旅程中,悄然改变,司的阳光和执着,像一缕持续不断的暖风,吹拂着艾拉心中的冻土,而她那份隐藏在笨拙与拘谨下的温柔,也一点点被司发掘出来,他们会一起在办公室里分享一杯热茶,会为了一次成功的回收而击掌庆祝,会在夕阳下的天台上,聊起那些微不足道的日常,爱情,这个最不可控的变量,就这样在两个注定分离的个体间,悄无声息地萌了芽。

直到那一天,司无意中看到了艾拉的出厂记录,那串冰冷的数字像一把尖刀,刺穿了他所有的侥幸,艾拉的寿命,所剩无几,他一直以来所从事的、那份关于告别的工作,其最残酷的真相终于降临到他自己的身上,他回收了那么多Giftia,安慰了那么多悲伤的人,他却要亲手为自己的爱人“送终”。
知晓真相的司,没有逃离,他选择了与时间赛跑,他不再仅仅把工作当成任务,而是将它作为与艾拉共同创造最后回忆的旅程,他教艾拉如何更自然地微笑,带她去体验那些她从未尝试过的人类趣事,笨拙地策划着一次又一次的“约会”,他想在艾拉的内存里,塞满尽可能多的、快乐的碎片,而艾拉,也终于卸下了所有防备,她开始主动牵起司的手,会因为他蹩脚的笑话而真心发笑,会在星空下,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:“和司在一起,我很开心。”
最后的时刻,终究还是在那个他们熟悉的摩天轮车厢里到来了,艾拉的记忆已经开始出现混乱,但她依然努力地维持着清醒,司没有哭,他微笑着,完成了对艾拉的最后一次“终端服务”,他问出了那个他们之间重复了无数次的问题:“艾拉,你有什么愿望吗?”

艾拉看着他,眼神已经开始涣散,但那份爱意却清晰得令人心碎,她用尽最后的力气,说出了与往常不同的答案:“我的愿望是……司,你能……不要忘记我。”
她闭上了眼睛,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女孩一样,安静地“睡去”,司紧紧抱着她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,窗外是璀璨的城市灯火,而他的世界,已然一片寂静。
这个故事最残忍也最动人的地方,不在于生离死别,而在于“明知”,明知道拥抱的终点是失去,明知道倾注的爱会变成回忆的利刃,他们依然选择了去爱,去经历,去创造那些终将逝去、却也因此而永恒的时刻,艾拉作为机器人,她的记忆体可以被清空,但司作为人类,他所承载的与艾拉共度的每一秒,都已成为他灵魂不可分割的一部分,塑造了现在的他。
这就是“可塑性记忆”的真正含义——不是指机器人那些可以被抹去的数据,而是指爱在人类心中留下的、无法磨灭的塑造痕迹,它让我们相信,即使结局早已写在冰冷的程序里,那个相遇、相知、相爱的过程本身,就是对抗虚无最温暖的光,谁说人与机器人的爱情故事不能打动人心?当那份情感真实到可以触碰,当那份别离悲伤到令人窒息,造物的界限便模糊了,留下的,只有两颗曾经紧紧依靠过的、真挚的心。